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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节(1 / 2)





  楚望看向谢择益,礼貌笑道,“若是知道谢先生一早就来,我一定起得更早些。”

  “葛太太她本想亲自来接你,无奈昨晚应酬到太晚。我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,便自请来接你。”

  楚望笑道:“那便遣司机来接我就是了,何须劳烦谢先生亲自来接?”

  “那得看接谁了,”谢择益一本正经的摇摇头,“若是旁人,司机我都懒得遣。葛太太放在心尖尖饿上的侄女,我怎敢怠慢了?”

  楚望抬头去瞧自己姐夫和哥哥的眼神——只见这两人依旧笑容满面,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谢择益滑天下之大稽的发音。林梓桐拍了拍她的头,吩咐道,“好了,上车去吧,香港见。谢先生,回头上海再叙。”

  谢择益三两步绕过车子,想来替楚望拿行李,却见她只背着一只剑桥包,手里吃力的抱着一只硕大的玩具熊,一步一个挪移的从开着的车门挪上小汽车。谢择益伸到熊脑袋上的手顿了顿,收回来,转身拉开驾驶室的门。

  汽车缓缓启动,谢择益摇下车窗,冲林公馆外两人微笑说道:“回头再聚。”

  车开出去一段,楚望将大熊摆好,和自己并排坐在后座,脑袋看向窗外二马路上的高楼。

  “舍不得上海么?”谢择益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往后看,只能看到后座那只大狗熊。

  “并不。”

  “那么看这么仔细作甚么?”

  楚望哼笑一声,“看看它究竟多荒唐。”

  “荒唐?这里可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。”

  “租界外的人在流血,租界里歌舞升平。有句诗叫商女不知亡国恨,说的就是上海——畸形的繁华而已。”

  “嗯。如此说来,倒也能明白你为何不去留学了。为什么你又要去香港?香港可是英国人的地方。”

  “香港只是借出去而已,还回来是迟早的事。”

  谢择益微笑,孜孜不倦,“所以为什么不去留学?”

  楚望看他一眼,沉默片刻,问,“谢先生明知玛玲姐结婚了,偏要去黄先生跟前招人烦,为什么?”

  “哦?原来是那位黄先生?”谢择益若有所思,回答道,“我与玛玲,是她权衡抉择后放弃的我,因而我并没有什么好愧疚的,她也没有。何来烦一说?”

  “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去留学?”

  “‘师夷长技以制夷’。”

  “不去留学,是我权衡抉择后放弃的。对于不留学这件事,我没什么好悔的。谢先生又有什么好替我叹惋的?”

  谢择益轻声笑了,“闲聊而已嘛。”

  “闲聊练习中文?”

  “我中文差很多?”

  楚望灵机一动,“你说我是我小姑妈心尖尖什么?”

  “心尖尖二饿,上的人。”他面不改色的重复一遍。

  楚望笑了一阵。

  谢择益叹口气,“这个太难学。”

  楚望往车窗外看去,“蚌埠华胜厚,不二价。”

  “嗯,二。”

  “虎标,儿童万金油。”

  “嗯。儿。”

  “心尖尖儿。”

  “心尖尖二儿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车从二马路驶入外滩。港口有渔船也有邮轮,码头接驳的有黄包车也有黑色小汽车,有西装革履、宽阔健壮而行色匆匆的外国人,也有穿着脏兮兮破烂褂袍、矮小伛偻的黄包车夫。两个美国下级兵坐在一辆黄包车上拍相片,两个笑容灿烂的大小伙非要拉着那位面黄肌瘦、形容枯槁的车夫也入相片里——以客人与主人、伺候与被伺候的姿态。

  左侧江边步行街也林立了许多广告牌。车飞快的驶过,楚望只能看个究竟,伴着谢择益念广告牌练习中文的声音。

  “口得意……开什么。”

  “开膏。”

  “什么什么牛奶,老幼什么宜。”

  “鹰唛牛奶,老幼咸宜。”

  “这几个字我都认得。罗黎照相馆……嗯?刚才出来的不是你那位男朋友么?”

  谢择益一个刹车,楚望立马推开车门下去了。他已走出去不少距离,又隔着一条街。楚望跑了一阵,但想是不大可能追上的。

  谢择益沉思片刻,在她身边缓缓并行,说,“你先上来。”

  又开出去一截,谢择益解释道:“去英国的邮轮码头在后面,前面是去香港的轮船码头。”

  “我知道……他的船早一刻钟,等他到了那边码头,再折回去,就赶不上轮船了……”楚望体力不支的喘口气,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,“……他是去找我的。”

  车依旧缓缓跟着楚望,谢择益扶着方向盘,却好似半个身子都趴在上面,眼睛懒懒噙着笑意。那双眼睛会说话,此刻应该在说:这人脑子不好使。